‌法医刑警陈盛的担当

□　陈大刚

　　题记：

       刑侦使命，荡涤社会黑暗，守护群众安全。  

       ——意大利刑事侦查专家乔瓦尼•博纳维塔

　　2010年，陈盛刚考入理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法医岗位时，还只是成都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小鲜肉，见生人怕兮兮，说话细声细气，一脸羞与怯颇似腼腆女子。大队上下多叫他“盛娃”，基本上没把他与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划等号，而经历过命案现场勘验的老刑侦，甚至不相信他吃得下法医这碗饭。

　　新警有一年见习期，局里把他送到省公安厅指定的华西医科大法医培训中心学习三个月，又派他到成都市金牛区公安分局随警作战实习——见习期人不在，大家自然没把他当回事；回来后依然没脱小鲜肉样，众人也就没刮目相看。

　　回队不久，米亚罗乡下出了一非正常死亡事件。县局请来了州公安局法医陈老师主检——陈盛要入职三年后才能考法医资质独立操作，只能给陈老师打下手。正是夏天，尸体腐烂发臭，众人都掩鼻避之。让大家惊奇的是，陈盛居然变了一个人，脸上的羞与怯不知去向，竟然同陈老师一个造型，都戴着手套口罩，表情庄重严肃，操作有条不紊——麻利打开尸检勘验箱，仔细清点镊子、解剖刀、骨剪、测量仪、生物样本采集盒、指纹刷等相关器械。当陈老师面向尸体俯身上前准备动手，他已递上镊子。两个多小时下来，陈老师说，几乎不用吩咐，陈盛就会默契地递上趁手器械，与平时自己独立操作相比，节省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时间，尤其是协助他在死者指甲残留血渍中提取到了DNA样本，为案侦方向与嫌疑人的确定提供了切实支撑。

　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，陈老师给陈盛的鉴定是，“盛娃有老司机作派，不像刚拿驾照的新手，能端法医饭碗。”此后理县几起非正常死亡尸检，陈老师大多在旁边指点，基本上由陈盛独立上手操作。

　　娃里娃气的小鲜肉，能够拿起器械独自操刀，首先得益于他在华西医科大法医培训中心学习时，对人体构造有全方位的科学了解。更得益于金牛区公安分局法医师傅的提携——师傅带他做第一次命案现场尸检时，小心提取死者鼻孔爬出的蛆，生怕损伤死者面部；一丝不苟测量头部伤痕，查找胃里残留物，不敢遗漏蛛丝马迹。师傅告诉他，尸检时要心中有人，死者只是失去生命体征，但依然有人的尊严。比如尸体僵硬度、尸斑状况、肉体腐烂度、肠胃留存物，都是死者的倾述与呼喊。作为法医，必须尊重死者；如果是命案，就要为死者申冤。他一字一句将这些话记在了实习笔记本上——笔记本扉页有他写下的德国法医学家赫尔曼·沃斯名言：“解剖台上的每一具尸体，都是生者与死者的契约——我们以科学之名索取答案，必须以人性之名偿还尊严。”

　　从警15年，陈盛参与了7起命案、100余起非正常死亡与200余起交通事故尸检鉴定工作，以及100余起人体损伤程度鉴定工作，出具法医鉴定意见书400余份，为公安机关侦破案件，法院判罪量刑，提供了准确依据——在填补了理县公安局法医空白同时，更彰显了一个法医人的责任担当——

　　2015年，上海退休老人王某与老伴参团到毕棚沟旅游。王某是摄影达人，游玩时脱团上山拍照，不慎跌入毕棚沟溪河中，夏天溪河水大又急，王某上了年纪，加之有心脏病，自然无法应对，不幸溺水身亡。已是刑警大队技术中队长的陈盛到达现场做遗体检验时，首先恭敬地向遗体鞠躬，在按照法律程序进行相关检测后，又细心地为老人整理衣服，梳理头发，揩拭身上草屑泥渍……王某老伴与团友均为此感激敬服。

　　2016年，州内某县辖区内发生一起家族纠纷群殴引发的涉枪致人死亡案。案件调查中，死者家属在尸体未经检验时，就私自将遗体运往色达天葬场准备天葬。州公安局获悉情况后，因其他法医在成都集中学习培训，便急调正在上案子的陈盛火速去色达。陈盛赶到色达天葬场后，工作人员带他从摆放的十多具即将天葬的遗体中找出命案尸体，就去忙自己的事。他生平第一次置身群尸，发怵地感到天地骤黑，死亡气息四面迫压。他只有逼迫自己进入物我皆忘的工作状态，解剖出死者被自制霰弹枪击中的心脏部位，并在体内找到一粒铅弹，从而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致人死亡的证据。

　　2017年6月24日，茂县叠溪镇新磨村突发山体高位垮塌，顷刻之间河道堵塞2公里，整整一个风光秀丽的羌寨就在人间消逝。因为与茂县近邻，接到州公安局下达的紧急救援指令后，陈盛第一时间赶到灾区救援的外县法医。此后几天几夜，他与同事们工作在现场，吃在现场，住在现场，奔走灾区开展施救工作，清理遇难人员遗体伤痕，废寝忘食进行遇难人员相关身份识别，出具死亡鉴定，实施心理疏导安抚遇难者家属。现场处置告一段落，又赶到医院，为伤者作伤残鉴定……他因工作成效突出，被上级公安机关荣记个人三等功。

二

　　陈盛老家是理县杂谷脑镇官田村农区。父母通过种植玉米、土豆、青稞和喂猪，供他和哥哥姐姐上学。小时他就与大人一起下地干活，上山采过虫草。有次曾看到一伙外地来的恶人耍诈，低价强买他叔叔虫草，叔叔不服就吃对方耳光，他当时恨得牙痒痒。穿上警服后，他身上有一种朴素的本能冲动，不能让父老乡亲受歹人欺负，有作奸犯科者行恶事落在他手里，必须拿下——他把这作为一个藏族子弟出身的警察应有的基本担当。

　　2018年冬天，上孟乡草地牧民报案称，草场上有40多头牦牛被盗。接报后，陈盛和大队同事4人立即奔赴现场追踪寻找，从上孟乡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草地，一直追踪到相邻的古尔沟与米亚罗雪山草地。三天两夜，他们渴了喝雪水，饿了吃方便面，晚上睡岩洞，睡夏天采挖虫草时老乡搭的棚子。在将丟失的牦牛找回后，又马不停蹄深挖细查，成功解决了两个乡镇村民之间的牦牛纠纷事件。

　　2019年初夏，孟屯沟日波村连续发生多起村民家中被撬门入室盗走现金与首饰案。陈盛在调查走访中发现，被盗村民都是刚卖了大白菜，家中存放有现金——2008年，理县无公害、口感好的品质大白菜被认定为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地理标志保护产品”，成为成渝市场淡季蔬菜供应的“主力军”。一季大白菜下来，好的农户可收入数万元。

　　案件深入调查中，村里一小卖铺店主反映，近期有一外地面包车多次进入孟屯沟，有一次进出正好是村民被盗，他因此记住了车牌号。陈盛他们通过调看相关监控，发现车是套牌车，但通过车型比对，查出该面包车与县城一汶川人李某某开的种子农药门市面包车相同；将几次案发时间比对，该门市均有关门或面包车开出异常情况；再将现场提取到的指纹鞋印比对，都指向该店主李某某。在众多证据面前，李某某供述了因打牌输了30多万元，又欠下高利贷，就起了歹心。李某多次到孟屯沟推销种子农药，熟悉当地情况，就趁村民上山干活或赶集时入室作案。让陈盛非常激动的是，在将李某某带到孟屯沟辩认现场时，村民们群起鼓掌欢呼。

　　案件审理中，有一个小插曲，牛高马大的李某某在初审第一次面对陈盛时，不相信自己是栽在眼前这个比他矮了差不多一头的公安手上；但在随后陈盛凌厉尖锐的质讯攻势中，他又觉得那双眼睛是寒光闪闪的利刃，容不得他狡变躲闪。

　　理县得天独厚，以“东方小瑞士”毕棚沟领衔，古尔沟温泉、桃坪羌寨民族风情与米亚罗红叶众星捧月，成为东南西北众多游客的旅游目的胜地。陈盛则把景区当家园，把游客视为父老乡亲，不容他们受到侵害。

　　2019年春节大年初二，一重庆游客报案称，初一在毕棚沟看雪景后，晚上住古尔沟泡温泉，当天一大早起来，发现自己的红色丰田轿车没了踪影。正在毕棚沟值勤的陈盛接到指挥中心指令立即上案，通过调看景区监控发现，车于清晨7点35分开往马尔康方向。他立即与三个刑侦同事出发，追到马尔康收费站调看监控，发现车去了红原县方向，但已换了车牌。到了红原，发现又往阿坝县。从阿坝县一路追踪到甘肃玛曲县，最后到了青海省久治县。

　　在久治查监控，车没再出该县境，于是划定沿主路三个乡镇排查，在当地警方协助下，查找到该车进入其中一个乡，再深入追踪，车已卖给当地一村民。依法取回赃车后，四人分两车连夜往回赶，困了就轮换开车睡觉，到理县已是初六晚上。

　　期间，万家欢乐吃大餐喝美酒，他们只能啃面包，吃方便面，喝矿泉水；别人合家欢喜看电视，他们却在相关监控点一次次盯着冷冰冰的视频，从过往车辆中查找辨别涉案车辆踪迹，仅在久治县就查看了将近4小时……

三

　　2014年开始，陈盛在主管刑警大队法医与现场技术勘验的同时，因大队人手少，又是一线侦查员——至今，理县的禁毒缉毒与经济侦查也捆绑在刑警大队。2021年，陈盛担任了刑警大队教导员，2023年，又升任大队长，只是说话行事风格依旧低调，仍然没脱细声细气。但一上案子，他就“声如洪钟”，成了气呑万里如虎的战将——

　　2021年1月，阿坝州公安局出入境支队接省厅下发关于“吴某某等人偷越国（边）境到缅甸”的情报线索，指定由理县公安局前期摸排。理县公安局高度重视，抽调陈盛等人上专案。专案组通过摸排查找与分析研判，共摸排出涉嫌偷越国（边）境113人，成功侦破这一部督“1.22组织偷越国（边）境案”，抓获犯罪嫌疑人44人。办理案件过程中，陈盛虽不是主办侦查员，但曾先后辗转西安、昆明、西双版纳、成都等地，参与相关取证工作，与同事们一起制作了笔录100余份，成功移送起诉该案件。

　　2021年4月，省厅传来情报线索，一涉毒团伙选择理县作为据点制毒。接案后，陈盛带队立即投入案侦工作——通过实地调查外来人员租房与外地车辆进出理县相关情况，加上一出租房倾倒垃圾中出现的异物，锁定了制毒团伙嫌疑窝点；通过前后多天不分昼夜潜伏蹲点监测，掌握了窝点人员活动轨迹；5月31日，在观测到突然有近10人与3车汇聚窝点的异常情况后，他们判定该团伙将有大动作，提出了收网建议，并制定了清剿方案——在制毒窝点3车齐出上省道之间缉捕，同时捣毁窝点。省厅认同并派员实地参与指导行动。半夜时分，各缉捕组进入指定伏击位置。凌晨3时许，两辆小车一前一后，中间夹着一辆面包车开来。放过头车后，负责拦路的货车冲上公路逼停后两车。两车见通道被切断，先是加速想拐过货车绕行，见行不通，又欲倒车回逃。几个小组分别从埋伏点位包抄而上，两车门开跳下数人欲趁夜色逃跑，被蹲点民警迅速缉捕拿下。与此同时，前方也响起枪声，毒贩前车进入伏击圈，团伙成员全部落网。当场从面包车上收缴数十公斤冰毒半成品，在出租窝点收缴众多制毒工具。

　　2022年初，在全国公安机关开展夏季治安打击整治“百日行动”中，陈盛参与了阿坝州公安局“1.10”专案组，侦破部督“系列生产、销售伪劣产品案”。经过长达半年多时间缜密侦查，于当年8月成功收网——分别在湖南省张家界市、云南省保山市、重庆市大渡口区与丰都县、南充市多地开展抓捕，同步发起全省集群战役，在内江、自贡、眉山、凉山等地相继收网。共捣毁生产窝点6处，打掉销售诈骗团伙8个，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39名，查封7个生产车间、20个仓库与众多生产设备，扣押成品伪劣棉被28.5万余床、伪劣化纤被1万余床、原材料800余吨、作案车辆19辆。

     2024年3月7日，理县米亚罗鹧鸪山隧道管理处报案称:“理县鹧鸪山隧道内的铜芯线缆被盗1600余米，价值50余万元”。接案后，理县公安局立即成立专案组，由陈盛集中全队警力侦办——通过现场勘查，走访调查，调看视频监控，开展信息核查、筛查和调查取证工作，同时向毗邻兄弟县发起协查通报，实施案件串并，查找被盗物品线索。在州局相关部门大力协作下，仅仅两天就锁定犯罪嫌疑人，3月9日专案民警赶赴南充市高坪区与绵阳江油市，将犯罪嫌疑人万某某、魏某某等人抓获。

　　鹧鸪山隧道电缆被盗案首战告捷，专案组又顺藤摸瓜扩大战果，采取“强审讯重串并，深挖余罪扩战果”的工作思路，对涉案嫌疑人活动轨迹、资金流向、销赃场所进行重点研判与深挖细查，再通过海量数据筛查比对，成功甄别出另外3辆作案车辆，再次锁定涉案嫌疑人数人，最终查明2023年12月至2024年3月期间，该团伙采取租车方式，长期流窜于阿坝州理县、马尔康市、九寨沟县与绵阳市江油区，盗窃国道沿线备用隧道内铜芯电缆线，在实施犯罪过程中通过更换假车牌逃避追踪，并将所盗电缆线在德阳与南充等地进行销赃的违法犯罪事实。全案涉案金额高达220多万元，涉案车辆4台，打击处理犯罪嫌疑人8人——“案件侦破过程中，我们花在监控视频上研判的时间，前后加起来有数百小时，有一次就连续两个通宵大海捞针，查看高速路监控视频，辨别寻找涉嫌车辆。”陈盛谈到海量数据筛时查如是说。

四

　　理县公安局政委韩兴建称得上是阿坝公安刑侦战线的前辈，曾参与过阿坝州扫黑除恶专班工作，被评为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先进个人。他在点评陈盛时说道，盛娃是一个心有惊雷却面如平湖的优秀刑警，他能将传统刑侦手段高效继承，又开拓创新新型犯罪研究，是勇于钻研“专业+机制+大数据”新型警务的阿坝州年轻一代刑侦民警的带头人——有责任有担当，能扛事敢抗事。

　　今年37岁的陈盛，当得起阿坝州年轻一代刑侦民警们的带头人——他先后被省公安厅评为“全警实战大练兵第一批省级标兵”，三次荣立个人三等功，五次受到嘉奖；他所效力的理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，被公安部命名为“全国公安机关执法示范基层所队”，荣获省公安厅授予的“全省优秀公安基层单位”称号，荣记州公安局集体三等功1次。

作　家　简　介

　　陈大刚，四川赤水河边古蔺人，1958年出生。曾在光明日报、中国青年报、四川文学，上海青年等报刊杂志发文三百余篇。出版有《站立天地间》《对自己好点》《笔走大中国——一个人的国家地理》《笔走五大洲——一个中国人的世界观》四书。后两书由茅盾文学奖及鲁迅文学奖得主、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先生与电视剧《雍正王朝》编剧罗强烈先生作序。

（完） 

编辑：李永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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